40年40个锡台故事——两座文浩科学馆　背后的“程家”深情

■孙斐竹　祝建新■

84岁的程志翔，精神矍铄，眉宇间透着睿智和学者特有的书卷气。他打开话匣子，动人的历史和家族往事一幕幕浮现。

　　“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客套话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深切感受到这是他的真心话。”程志翔说，1990年9月28日，江南大学文浩科学馆开馆典礼，他的三哥程志新登台讲话，其中说到了“向江大和无锡市的各位领导表示最大的感谢，因为你们接受了我的捐赠，让我完成了这个最有意义的工作”。 

　　捐赠100万美元 

　　1985年初夏，程志翔接到三哥程志新从美国打来的电话，说他要回来探亲。

　　从1948年离开无锡去台湾，三哥与程志翔已37年未见面，曾在漫长的岁月里彼此没有音讯。

　　程志翔的妹妹程志霞曾撰文《忆三哥》写道：直到上世纪60年代初，三哥得知大陆遭遇三年自然灾害，家中经济困难，父母身体虚弱，想方设法通过香港与家中取得联系，并寄来必需的营养食品，从此每年均克服困难寄钱寄物接济家里，使父母晚年过着经济较为宽裕的幸福生活。

　　1985年11月，程志新和夫人绕道美国，回到无锡。当年11月2日，程志翔陪同程志新游览锡惠公园，登顶锡山后，下山途中，一路叙说37年来对父母、兄弟姐妹、家乡父老乡亲和同学、朋友的无限思念，以及对故乡的深深眷恋。突然，程志新问程志翔：“我该如何报答家乡？准备捐100万美元。”程志翔回答说：“就捐给江南大学吧！把钱用在培养家乡青年学子身上是最值得不过了。”

　　程志新马上同意。一件大事就这么定下了，这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。

　　从锡惠公园回来后，程志翔身为江南大学校长，将三哥程志新准备捐赠100万美元一事，向学校作了口头汇报，并请示有关领导，获得了赞同。

　　1985年11月6日，程志新到合肥去探望妹妹程志霞，游览黄山时，再次表达了要捐资给江南大学的意愿，妹妹对此义举敬佩不已。

　　1986年12月，程志翔随江苏教育代表团赴日考察时，获知三哥程志新在东京，特意请假见了一面，讨论了捐献项目：建造一所庄严、高雅的科学会堂，作为江南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和文化活动的场所。为纪念父亲程文浩，报答养育之恩，命名为“文浩科学馆”。

　　对于100万美元如何汇到无锡，如何尽可能多兑换一些人民币，程志新当时想了很多办法。鉴于当时的情况，他决定以美国程氏教育基金会的名义，从美国按工程进度汇出100万美元。 

　　龙山脚下的文浩科学馆 

　　从日本回国后，程志翔着手办理捐赠手续。当时，无锡市向江苏省打了报告，时任省委副书记孙颔在文件上签了赞同意见，并于1987年4月以苏政〔1987〕18号文正式批复同意接受捐赠。

　　此后，为了捐赠接收及兑换事宜，程志翔常往返于南京、无锡、上海之间，而上世纪80年代末，沪宁线上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高铁，去一趟南京或上海得花费大半天，来来回回，风雨兼程，不辞辛劳。

　　1987年11月，海峡两岸恢复交流交往，程志新乘交流、交往后的第一班飞机从香港到上海，并回到无锡。当年11月10日，程志新在江南大学会议室签了协议书，主要内容为：专款专用，永久维持文浩科学馆馆名，江南大学负责使用、管理和维护等。

　　1988年5月，文浩科学馆奠基。1989年4月初，在文浩科学馆紧张施工阶段，程志新又一次来到江南大学，了解工程进度，并向施工人员表示感谢。

　　1989年底，文浩科学馆进入设备安装和装饰阶段。1990年3月22日，程志新再次来到现场，明确装饰方案要体现科学与文化的主题，也要表达对父亲程文浩的敬意，开馆日期定在当年9月28日。

　　1990年9月3日，程志新又回到无锡，检查开馆的各项准备工作，确定开馆的各项事宜。“他认真细致的作风让人敬佩”，程志翔说。

　　这座文浩科学馆占地8000多平方米，建筑面积4900多平方米，由共享大厅、观众厅、报告厅、展览厅、露天展览场和4个中型会议室等组成，整个建筑庄严典雅、新颖别致，配以玻璃穹顶，显得气势雄伟、别具一格。当时，文浩科学馆的设施、设备和功能属于国内一流，也是无锡市第一个具有国际水准的会议中心。

　　1990年9月27日，文浩科学馆正式开馆的前一天，程志新和兄弟姐妹一起来到文浩科学馆的父亲塑像前焚香行礼，他告知兄弟姐妹，第二天就要开馆了，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能认为该馆是私家场所。所以应该借此机会，向父亲磕头。无锡市台办原主任梁京至今清晰记得这一情景，曾撰文写道：“寥寥数语，至公至孝，在场老少，无不为之动容。”

　　1990年9月28日，文浩科学馆举行了隆重的开馆典礼，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荣毅仁、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、国家科委主任宋健等均发来贺电，1000多位社会各界人士参加了活动。程志新在典礼上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，他深情地说：“我是无锡人，出生在东亭，在无锡受过基础教育。大家都知道，无锡是一个繁荣的地方，人称‘小上海’，繁荣的原因很多，但主要的是无锡人重视教育，教育是百年大计。”他也对家乡学子提出殷切希望：“日夜作息于此，陶冶身心，能有更优良的学识和修养。毕业后，为无锡、为江南地区、为我们国家、为全人类创造更美好、更灿烂的明天。”

　　1993年起，程志新倡议台北无锡同乡会设立故乡子弟奖助学金，至2007年，共颁发15届，先后有810名在锡大学生受奖、625人受助。

　　1994年10月，程志新已患胃癌，但不顾亲友劝阻，执意来江南大学参加故乡子弟奖学金颁发典礼，坚持站着讲话：“颁奖是希望将来，请同学们不必感激，也不要回报，但希望各位要立大志，做大事，要站在无锡，胸怀中国，放眼世界，要肯吃苦。现在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，是千金难买的机会，改革开放到处需要人才，你们要把握这个机会，只要肯吃苦，未来前途无限！”

　　从1985年第一次回故乡起，直到1995年2月病逝，程志新十次回到故乡。他在世71年，在台湾47年，但他永远认为他是中国人，他来自秀丽江南。

蠡湖畔再建文浩科学馆 

　　程志新逝世后，作为长子的程正平不仅在台湾继续执掌能源航运实业，也接棒了父亲对故乡教育和公益的热心。

　　1996年，程正平就开始为文浩科学馆的修缮和设备添置出资出力。

　　在一份纪录片的影像资料中，可以直接了解程正平的心声：因为父亲的关系，他1989年就来到了大陆。他有这个机会，有这个荣幸，能在两岸的文化交流、教育上作贡献。他一直认为对教育上的贡献是最值得的。

　　1999年，程正平提出全面整修文浩科学馆，设计、工程、人员、资金等一切由他承担并组织实施。2000年9月，文浩科学馆开馆十周年前夕，程正平代表程氏教育基金会捐助15万美元，对该馆进行全面整修。

　　江南大学原副校长王武曾撰文《十载桑梓爱　父子江南情》回忆，程正平主动与学校领导和场馆管理人员商讨修缮计划，多次亲临现场，布置修缮任务。从配电到空调扩容，从建筑的防水保温到舞台声光设施的升级改造，整个修缮工程历时数月，重头戏在暑假中推进。

　　2000年9月，文浩科学馆建成十周年，江南大学举行了隆重的建馆十周年纪念大会。程正平和程氏家族人员参加了大会，程正平被江南大学授予荣誉证书，并聘请为兼职教授。

　　2001年2月，三校合并组建新的江南大学，易地建设新校区被提上了议事日程。江南大学在做新校区建设的总体规划时，明确提出要重建原有校区的捐赠项目，要让热心人士的善举，作为一种历史文物标记永存师生员工心中。

　　2004年2月，程正平来到无锡，程志翔陪同他来到江南大学，就重建文浩科学馆进行交流。听了江南大学新校区重建文浩科学馆的方案后，程正平和程志翔当场表示同意。程正平决定捐赠500万元人民币予以支持。之后，程志翔亲自参与了设计方案的审定。

　　2004年6月，新文浩科学馆开建，程正平率程氏亲属参加开工典礼，并为大楼奠基。

　　江南大学原党委书记简大钧在所撰的《情系江南福泽桑梓》一文中记录：“在新馆进行内部装潢时，为把老馆的文化艺术装饰尽可能移至新馆内，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彰显新馆装饰的科技特色，志翔老校长真是殚精竭虑、亲力亲为，功不可没。”

　　2006年9月，坐落在无锡大学城江南大学新校区东门一侧的新文浩科学馆建成。新建的文浩科学馆总建筑面积8800平方米，共3层，建筑高度近20米，以会议中心为主体，兼有科研、培训、会展、文娱等设施，功能齐全、设备先进。

　　2006年9月8日，江南大学隆重举行新文浩科学馆开馆典礼，程志翔、程正平以及众多程氏亲属受邀参加。

　　这么多年来，新文浩科学馆已承办和举办各项活动达数千场次，为江南大学各项事业的发展、人文形象的展示、科学技术的交流、文化氛围的营造和与社会的沟通互动，发挥了重大的、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
　　江南大学校长、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坚曾公开评价：两代程家人对江南大学的捐赠、支持，从物质方面对学校有一定的帮助，从更高的层面上，是引领社会，在支持办教育上起了一个表率作用，希望借这些典型来教育学生，应该向他们学习，来回报社会、感恩社会。

　　人　物　小　传

程志新

　　1923年出生于无锡东亭，1945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化工系，1946年至甘肃老君庙玉门油厂工作，1948年初调往台湾高雄炼油厂，投身石油事业；1973年创立台北市能源航运股份有限公司，担任董事长、总经理，在世界航业界享有盛誉，曾为世界华人三大“船王”之一。1985年11月绕道美国回无锡探亲，决定向江南大学捐赠100万美元支持故乡教育事业。此后以美国程氏基金名义执行捐赠，兴建文浩科学馆。1995年2月病逝于台北。

　　程志翔

　　程志新之小弟，1934年出生于无锡东亭，195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无机化学专业，1960年北京大学化学系稳定同位素专业研究生毕业，从事热核材料研制20多年，为我国“两弹”事业作出贡献。1984年7月起担任江南大学校长直至1997年。他先后参与、推进了两座文浩科学馆的建设。1989至2012年担任无锡市台属联谊会会长，致力于两岸民间交流交往。

　　程正平

　　程志新长子，1951年出生于台湾高雄，毕业于台湾“国立”海洋大学，后赴美国加州圣荷西大学深造，1982年回到台湾，进入由父亲一手创办的能源航运公司任职，在父亲去世后担任董事长、总经理。2006年，继承父亲的遗志，继续关心支持江南大学的建设与发展，捐赠500万元人民币，在江南大学新校区建设又一座文浩科学馆。曾担任江南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理事，鼎助高等教育发展。2016年12月病逝于台北。